一直屈居第二的江苏时代芯存（下简称“时代芯存”）正式成为淮安半导体“一哥”。在淮安市政府近期发布的2020年《政府工作报告》中，昔日明星项目德淮半导体消失不见，淮安市政府规划的“智芯小镇”任务中，仅剩“支持时代芯存规模化量产”。

然而，荣登榜首的时代芯存却已无当初的雄心。2016年成立时，公司立志投资130亿元、打造年产能10万片PCM（相变存储器），如今投资目标已萎缩了90%。而随着越来越多的员工开始公开“抱怨”，揭开诸多华丽的宣传词之后，真实的时代芯存开始浮出水面。

图示：江苏时代芯存厂区圈地养鸭

“你见过养鸡养鸭的半导体厂么？”这是时代芯存员工经常调侃的一件“奇事”。斥资26亿元打造的、“中国唯一”的PCM晶圆厂，其芯片业务繁荣度还赶不上工厂空地里的养殖业。毕竟，缺东少西的生产线，在2019年11月才宣布生产了第一款EEPROM产品，良率仅1.7%，没有任何客户，而养殖的鸡鸭却有明确的需求。一位芯存前员工介绍：“经常有政府领导、稽查的人来聚餐，养的鸡鸭都送到了VIP餐厅，这里就相当于政府的招待所。”

更令人惊奇的是，时代芯存PCM已有10年历史的屡战屡败，2010-2016年，时代芯存曾以“时代全芯”之名先后在北京、宁波落地，但最终失败并逃离。如今，昨日的“全芯”已更名为“芯存”并落地于淮安，但这并不能掩盖其斑斑劣迹。

十年三地

2009年，美国工程院院士马佐平与亦庄国投合资成立了北京时代全芯科技有限公司，其后又与IBM签订了关于PCM芯片的合作协议。到2011年，时代全芯已设计了LPDDR2、SPI两款芯片。彼时，时代全芯计划已开始规划在北京建设生产线。

成立第二年，时代全芯与北京力利记科技集团有限公司（简称“力利记”）相遇，根据力利记官网信息显示，2012年3月，力利记与时代全芯达成投资协议。其后，力利记董事长张龙逐步开始操盘整个PCM项目。

需指出，虽然亦庄国投参与投资时代全芯，但时代全芯在北京建厂的愿望并未达成。据亦庄国投知情人士介绍：“当时，这个项目尚处于十分早期的阶段，而且团队不太接地气，烧钱很厉害，很快就难以为继了。”

北京建厂无望之后，时代全芯辗转宁波。2013年1月，时代全芯与宁波鄞州区人民政府签订投资协议，蹊跷的是，签约主体并非北京时代全芯，而是两个月之后才正式注册成立的“宁波时代全芯科技有限公司”。

宁波时代全芯成立之初虽然继承了北京时代全芯的技术、美国团队、PCM项目，但与后者却不存在任何股权关系。知情人士透露：“马院士与张龙出现矛盾，直接导致马院士退出，之后与时代全芯再无瓜葛。”

2013年10月，北京时代全芯管理层大换血，董事长从马佐平变更为张龙，亦庄国投保本退出，时代全芯全面进入“张龙时代”，其PCM故事也从北京转至宁波。

在宁波鄞州政府的支持下，时代全芯于2014年初在鄞州工业园区正式动工，高调宣称2015年底实现8000片产能，并表示将在5年内完成投资20亿美元以上、年产PCM达10万片。

2015年11月，时代全芯PCM项目获得了第四批国家专项建设基金1.69亿元。出于谨慎，宁波政府与时代全芯签订投资合同后，以股权夹层形式分三次注资时代全芯，一期增资款5500万元于2016年2月投放。

然而，5500万元到账不足半年，时代全芯的一系列违约事实浮出水面，最终导致双方于2017年10月对簿公堂，宁波时代全芯宣告夭折。

但在此之前，时代全芯已经找好退路。与淮安政府密切接触一年多之后，“江苏时代芯存半导体有限公司”于2016年10月正式成立，在宁波夭折的“年产10万片PCM项目”在淮安死灰复燃。

相比于宁波政府的“谨小慎微”，淮安政府对于政府支出格外“慷慨”。到2017年6月，政府承诺投入的16亿元资金已经通过审批并逐步到位。

时代芯存也顺利从宁波“金蝉脱壳”。2017年4月，时代全芯将企业总部从宁波迁至淮安；6月，又将所有专利、技术的专利权从宁波时代全芯转移到江苏时代芯存。

留下当初宁波政府半价出让的6万平方米土地以及6300余万元欠款，时代芯存在淮安重整旗鼓。只不过，从此后3年的进展来看，这一项目与其“年产10万片PCM”的初衷已渐行渐远。

芯存缩水

“时代全芯是中国最早获得IBM核心集成电路技术专利的民营企业”“时代全芯是世界上第三家掌握PCM技术的公司”，两句宣传语伴随着时代芯存的全程。

但实际上，“拥有专利与拥有产品，可以说是天壤之别。我们从拿到专利到做出来产品，花了7-8年时间。” 一位曾参与美光、Intel的3D XPoint项目的资深工程师告诉集微网记者，7-8年的时间中，Intel、美光投入了天文数字的研发经费，研发期的某款芯片，流片超过60版。

而同期的IBM，仅发表了数量可观的论文，但并无任何产品研发。至于十年中奔波三地的时代芯存，其真正的PCM产品至今仅存在于宣传中。

根据淮安市政府2018-2020年重大项目投资计划公示内容，在2017年，时代芯存年产PCM 10万片项目已经完成20亿元投资，总投资规划130亿元。但是到2018年，该项目目标从10万片削减至4万片，总投资从130亿元降至15亿元；2019年，项目目标进一步下滑至3万片，总投资降至11亿元，截至2019年底已完成投资6亿元。

两年不到，项目缩水90%。最初公布的19亿元实际出资也仅剩6亿元，其余13亿元不翼而飞。

据时代芯存一位设备工程师介绍：“在2017年收到政府投资之后，公司给应用材料、泛林交了不少设备订金，但后来，泛林的订单取消了很多；应用材料的订单由于不退订金，只好用几台设备的订金合起来买了一台设备。”

该设备工程师还抱怨道：“产线机台几乎全是二手的，只有领导的烤鸭炉是全新的。”据悉，时代芯存购买的设备中除了来自IM Flash的ASML光刻机是公开的“二手货”，其余大多都是翻新过的二手机台，平时维修费用非常高。

设备上偷工减料的代价就是“生产线不完整”，多位知情人士透露：“芯存现在只能做后道工序，前道工序都是在华力完成。而且采购的物料非常有限，生产线也不能稳定运转。”

计划中的“下一代存储器”也一拖再拖。2019年8月、12月，时代芯存先后发布了溥元611、溥元622，但这两款产品乃是堪称“红海”的EEPROM、Nor Flash产品，并不符合“下一代存储器”的宣传口号。

而且，目前时代芯存的产品均无市场。虽然其宣称溥元611已向全志科技交付，但全志科技高层向集微网否认这一消息，并称该产品“没有交付”。此外，时代芯存还多次宣称与中科院、清华大学等达成产品合作，但集微网一一求证之后发现上属单位与芯存之间无任何产品往来。

时代芯存依靠虚假宣传维持的“幻象”，正在逐渐破灭。

抽资出逃获17张限消令

从北京到淮安，每一次的烂尾总会留下一地狼藉。时至今日，时代芯存背后股东已经被各地法院列入失信被执行人30余次，由张龙弟弟张祥邦担任法人的四家公司——北京力利记集团、北京时代全芯、北京银创瑞财、深圳市银创瑞财已经背负了17张限制消费令。

自宁波落地之后，力利记集团开始大规模暴雷。2015年6月，按照北京力利记集团股东会决议，公司应增加注册资本金到4亿元，其中张龙应出资3.95亿元。但事实上，张龙仅出资7000万元，多名投资人以“未足额缴纳、涉嫌抽逃出资”为由起诉张龙，虽然张龙其后在法院宣传已经缴齐3.95亿资金，但由于未经会计师事务所审计，法院并未采纳。

而这笔资金很可能被转移到了海外。据一位接受宁波政府委托调查宁波时代全芯的律师介绍：“在宁波落地期间，张龙在海外注册了一家离岸公司，并签署过一份3.25亿元股权购买协议。”这笔购买海外股权的资金，与“抽逃出资”的资本金完全一致。

根据天眼查公示信息，2016年1月至今，北京市法院共向力利记发出46份执行文件，累计执行标的1.014亿元，申请人大多为力利记集团的投资人、债权人。但由于力利记集团名下绝大多数执行文件未履行，力利记多次被列入失信被执行人。

2018年，北京市法院陆续向力利记集团下发限制消费令。但就在2017年5月，力利记集团已经移花接木，其法人由张龙变更为张祥邦。截至目前，后者替张龙背负了10张来自力利记的限消令。此外，北京时代全芯科技也因为100万元的投资欠款被投资人起诉，张龙再次移花接木，由张祥邦承接限消令。

诸多诉讼成了宁波时代全芯烂尾的导火索。按照两份投资合同约定，第一期国家专项建设基金5500万元到账后，时代全芯需完成股权结构变更，之后再缴纳一定保证金，宁波剩余1.14亿元就将一次性拨付。但是，由于力利记集团被大量起诉，力利记集团所持有的时代全芯股权被法院冻结，无法完成股权变更，变相为政府“节约”了1.14亿元。

其后，宁波鄞州开发公司起诉宁波时代全芯，宁波市中级人民法院于2017年12月判决：“宁波时代全芯返还鄞州开发公司投资款5500万元，并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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